2007台灣國際民族誌影展特別安排了兩個導演專題,其中代表台灣的即是阿美族的馬耀‧比吼(Mayaw Biho)總共有三部影片參展:【天堂小孩】、【揹起玉山最高峰】、【親愛的米酒 你被我打敗了】。

 

我曾觀賞過馬耀‧比吼導演的作品【請問貴姓】,探討原住民各族的傳統姓名及漢名的種種面相,原民傳統姓名有的從父名有的從子名,各族不同,有的拉長有的縮短,均有傳統的規律,各族的人都可以藉名字推斷出彼此的關係。

 

然而國民黨政府來台之後,強迫原住民改取漢名,既破壞了原住民的傳統,也破壞了他們的親屬關係,從漢名無法看出彼此的輩份和親疏,還可能造成亂倫的現象。而許多原民不識漢字,取名時只得聽從戶政事務所的辦事員,未能自主,因此出現了許多不雅且怪異的名字。

 

馬耀藉由姓名這件人人都會碰到的事,凸顯國家機器的暴力與操弄,讓弱勢的原住民喪失了取名的文化,必須無奈的接受漢人的姓名文化,而原住民受到的宰控又豈只是取名一事?

 

 

【天堂小孩】是報導台北縣三鶯大橋下的原住民部落,每年都被控違反水利法而遭政府強力拆除,但原住民多離開山上的部落,在都市從事造屋等勞力工作,無財力另尋居處,只能隨拆隨蓋,只求擁有一個棲身之所。

 

這麼悲情的題材,馬耀並未強力控訴,反而選擇輕鬆嘲諷的方式,經由小孩的反應來突顯事件的荒謬。透過鏡頭我看到小孩不管多惡劣的環境,他們都能隨遇而安、自得其樂:游泳圈掛在門板上就成了籃框,一條彩帶可以變化出無數的玩法,被怪手拆掉的傾斜屋頂可以是跳躍的遊樂器材……。

 

房子拆了,露天沙發也可以安眠,隨手撿起木板釘一釘又是一個家。也許是從小居無定所的訓練,小孩不會抱怨環境的惡劣,卻善用週遭的工具,讓自己生存下來且活得快快樂樂。

 

那種韌性與堅毅,雖無法與國家機器抗衡,卻充滿可敬的生命能量,令人動容。而國家機器的無情殘酷,更具體呈現在鏡頭中,讓人痛心。

 

十三分鐘的片子,馬耀沒讓原住民發聲,只是用音樂和文字去說明事件,讓觀眾看到他們無奈地接受命運的考驗與折磨,原住民的弱勢無助是在無言中產生巨大的感染力。片名【天堂小孩】已透露了導演的強烈抗議與嘲諷。

 

馬耀在映後座談會,用嘲弄的口氣說,這部片是上世紀的作品,但三鶯大橋經歷了三位縣長仍沒有解決,他曾寄帶子給前任蘇縣長,從此沒再來拆除;換了縣長後,今年十月,縣政府又要來拆除了,他想再寄去給現任縣長看,不知會不會產生影響力,讓鄉親在此苟且棲身。

 

雖然馬耀自嘲拍紀錄片其實沒什麼用,因為至今這個都市邊緣的部落仍隨時會被拆除;但他勇於揭露現象持續追蹤的人文關懷,令人相當敬佩。他的作品讓我看到社會被遺忘的角落,還有無數值得關注的議題,也有無數值得我們照顧關懷的人,他們用青春和血汗圖三餐溫飽,也對社會貢獻良多,卻連棲身之處都沒有保障,難道只能歸咎於命運安排嗎?社會不該協助他們得到人基本的尊嚴嗎?

 

 

【揹起玉山最高峰】報導三位原住民過去從事高山嚮導的故事,其中兩位是當年歷經艱辛將于右任的銅像背上山,晚景悽涼;另一位則曾帶領日本人登山跌落山谷受傷,終身殘廢,而日本人感念他的犧牲,一直對他有責任,經常來台問候關心他,甚至邀他去日本旅遊,協力背著他爬上日本富士山。藉由兩組人的對照揭露原住民嚮導處境的差異,也控訴國家政策之失當。

 

馬耀以為劇中的老先生會控訴銅像被拆除之事,沒想到其中一位從頭到尾不發一語,他的沉默不就是象徵原住民的無奈嗎?在威權時代,弱勢的原住民默默承受國家所賦予的任務,辛苦把銅像揹上山,時代改變之後,銅像又被人丟棄在山谷,他們能說什麼?有誰問過他們樂意嗎?

 

有位觀眾問馬耀,玉山是布農族的聖山,把銅像放置在山上,不會褻瀆這座山嗎?馬耀反問是誰讓他們褻瀆聖山的?在威權統治時代,表示不滿和抗議的後果,誰負得起?當嚮導但求溫飽,為了生存,他們只能默默的承受。

 

是的,當漢人大舉遷台之後,原住民被迫讓出祖先的土地,往山區發展,惡劣的生存條件,愈來愈低的社會地位,使他們成了國家的邊緣人,不再神勇、不復祖先的英姿。外來者除了不斷剝削他們的生存,可曾珍惜這群失勢的朋友?

 

原住民是台灣的珍寶,珍貴的文化卻日益流失,從前我對他們的處境所知有限,看了馬耀的紀錄片,痛心與自責溢滿心胸,了解週遭各族群生活的艱辛,我們豈能漠視呢?

 

 

【親愛的米酒 你被我打敗了】是部較不悲情的紀錄片,劇中描述傳統阿美族男人階級升等時,經過一夜歌舞之後,必須喝一碗公的米酒,以示英勇。許多年輕人想改變這個傳統,在眾人面前還是勇敢的把酒給喝了,畢竟傳統有悠久的背景,難以輕言改變。這部紀錄片呈現阿美族開朗熱情豪邁的一面,十分精采。

 

 

五天的影展,看到五大洲的紀錄片,觀察到各族群的生活和處境,讓我對人類的現況多所了解,並啟發了多面向的思考。如果在教育現場,我們也能讓學生廣泛的接觸到這些議題,相信整個社會必更具有人文氛圍,也能營造出更人性化的社會。感謝民族影像學會舉辦這個影展,提供社會豐富深刻的學習,也讓我受益良多。

《請問芳名》影展http://www.realpangcah.net/2003_name/index.htm

《阿美影展》http://www.realpangcah.net/2000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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